【一个淡淡的流水账】
病房里很安静。
下雪了,窗台上覆着一片薄薄的白,玻璃窗外的世界银装素裹,但这并不妨碍屋内的鲜花盛放,有人背对着窗,正在修剪花枝,一支支插进高脚花瓶里。
修得七零八落的,也不好看。
男人进来的时候,首先看到了门口的承风,但后者见到他来明显面色不虞,不想让他进去,却也无权阻止。
会客室的门打开,响声没能惊动屋里的人。
赵楚月不开口,男人就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站着,看着她缓慢地剪掉一片又一片叶子。
半晌,她才终于微微抬头。
“你怎么来了?”她问。
“出了点事,”男人沉声回答,“海南那边。”
咔擦——————
剪刀剧烈颤抖一下,剪断了一整朵盛放的花头,掉在地上,摔落了一地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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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绝对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辛武焦躁地来回踱着步,怒发冲冠的样子像头炸了毛的狮子,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安静坐着的赵楚月,她仰头望着他,岿然不动。
“我要去。”她平静地说。
“不可能!你疯了能想出这种主意!”辛武继续大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肾,是个器官,这不是头发指甲剪了还能再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赵楚月,摘掉一个肾脏,你还能有命活着吗?!”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坐着的位置正冲着一排展示柜,玻璃上映着一个形销骨立的女人,脸颊凹陷,露在外面的手腕骨骼分明,皮肤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赵楚月不想吵,也没力气,只是闭上眼,漠然地说:“死不了。”
“你执意这样,我只能告诉赵董,”辛武威胁道:“我管不了你,我看看你爸妈能不能管你。”
“他们也管不了我,”她毫不退步,“只要我想做,没人能拦得住我。”
“你———!!”
辛武被她这幅决绝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承风见势不好,赶紧上来拉架,摩挲着背给他顺气。
“别紧张啊武哥,姐这不是也没说一定要做手术嘛,”他小声劝解,“就是配型,先配型,配不配得上也不一定嘛,就是血亲也未必一定能行的,你先别发那么大火……”
辛武喘着粗气,看着沙发上神色淡然的人,她的眼神似乎没有落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妈的……”
辛武垂下头去,低低地暗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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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配型的流程太复杂,为了这件事,赵楚月只好回国,她在这个疗养院住了快一年了,走不开,所以她爸妈也常来,一两个月就能出现一回,在过去十几年里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频率。
他们知道了一些事,但也不全知道,被赵楚月瞒下来很多,配型的事辛武还是告诉了他们,两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可真看见女儿,也不敢说什么重话。
没人敢说重话,赵楚月现在一副吹风都能倒的样子,大家再气再急,也只能柔声细语地劝。
配型结果送达的那一天,他们都在一起。
辛武握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白底黑字,他越往下划心越沉,最后看向大家,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在那一瞬间揪了起来,配型成功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要怎么阻止她,要怎么拦得住她?
屋内鸦雀无声,所有眼睛都盯在一个人身上,赵楚月沉默着,半晌,忽然哧笑了一下。
“也不至于就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她语气轻松,慢慢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别紧张了,”她说:“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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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楚月像没事人一样地回了疗养院,接下来一个多月,她生活如常,吃饭、睡觉、散步,她再没有提起手术,仿佛那只是一个被遗忘的插曲。
纪语元坐在长椅上,递给她一个粉红色的盒子。
“给,你要的甜甜圈。”
赵楚月接过来,笑了一下,“谢谢。”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这种东西了?”
她看着她打开盒子,一盒六个,不一样的口味,淋满了厚重的巧克力和糖霜,看上去就很甜腻。
“以前没吃过嘛,”她说:“记得上中学的时候和你一起去这家店,你一口气吃了四个。”
“然后你吃了一片我掉下来的巧克力脆皮。”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赵楚月抱着盒子,也不吃,笑了半天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
“小时候呢,总是觉得觉不够睡,觉得好困啊,可是没有时间,”她感慨道:“现在时间一大把,却睡不着了。”
“……”纪语元看着她,“你最近怎么样?”
“不好不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