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雨不像北方的暴雨那般酣畅淋漓,它黏腻、绵长、无孔不入。空气里永远浮着一层水汽,墙壁返潮,地面湿滑,晾出去的衣服三天也干不透。
办公室的窗户玻璃上,水汽凝结成细密的水珠,顺着玻璃缓缓下滑,将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灰绿。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但赵振国的心里却是一片晴空。
他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份刚刚批复下来的文件,《关于组织宝钢设备技术考察团赴美考察的请示》,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批复意见只有两个字:同意。
从唐康泰上报到批复下来,只用了十天时间。这种效率,在1979年的中国,几乎是奇迹。
考察团定于一周后出发,护照、签证、外汇额度,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办理中。
赵振国把文件看了又看,手指抚过那枚公章,触感微凸。
还有一周,一周之后,他就能飞越太平洋,踏上美国的土地,见到婉清。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想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想看到她惊讶的表情,想紧紧拥抱她,闻她头发上熟悉的桂花油香味。
“再等等,再等十天。”他对着钱包里的照片轻声说。
连着几天晚上,他都带着棠棠玩照片游戏,拍下很多棠棠的照片,准备带去给媳妇儿看。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充满希望。
直到出发前两天的下午。
那天雨特别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
赵振国正在办公室整理技术资料,准备装箱。
电话铃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划破雨声。
赵振国拿起话筒:“喂,设备技术科。”
“振国?是振国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男声,口音有几分熟悉,信号不太好,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
“我是赵振国,您哪位?”
“我刘有全啊!老刘!”
赵振国愣了一下。
刘有全?县革委会主任?他怎么会打电话到这里来?
“刘主任?您怎么”
“哎呀振国,可算找到你了!”刘有全的声音又急又慌,几乎是在喊,“你大哥,赵振中他变成港商回老家了还”
“我大哥?他回老县了?怎么了?”赵振国问,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回来了!说是要投资家乡建设,支援四个现代化!”刘有全语速极快,“县里当然欢迎啊,港商回乡投资,这是大好事!我们组织了欢迎会,安排了考察,你大哥也说得好好的,要在县里建一个服装厂,解决就业,出口创汇”
“然后呢?”赵振国催促。
“然后?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有全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和焦躁,“你大哥被一个男的,还有一个女的给打了。你大哥鼻梁骨断了,满脸是血,送到县医院了!他嚷嚷着要报警,要回香港,投资的事黄了!
“我们一查才知道,打人的一个是他前妻,还有一个是你二哥!
“我开始以为是家务事儿,还想劝和,没想到你大哥躺在病床上,张口闭口就是:严肃处理打人者,否则一切免谈!他还说法律是公正的,要送那俩人去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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