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风扇徒劳地搅动着高一(七)班沉闷的燥热。
粉笔灰混着汗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本来是一个衡水式高中的标准下午。
广播突然撕裂了大课间那死一样的寂静,带着一种施舍的腔调:
“因特殊情况,经校领导研究决定,全体同学于下午六点钟离校,假期一周。”
“请各班有序组织”
短暂的死寂。
随即,细碎的议论不断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晏玥支着下巴,嘴角不自觉地微勾。
提前放假?慈悲?哈。
她侧过头,对着刚因广播内容瞪圆了眼的同桌董仲娴,声音不高,却刺耳地刮擦这片虚假的欢腾里:
“信不信,来赌一下?”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明的兴味,
“等会儿,广播就该换词了——‘请同学们注意,于下午六点准时进入大会堂,参加校领导重要讲话。’”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另一道视线——来自教室前方。
带着审视,粘腻得跟这天气一模一样。
董仲娴被这句惊人之语烫到,猛地抓起桌上的《作文素材》,不轻不重地拍在晏玥的背上。
眼神更是慌乱地扫视四周。
她确认没有巡视的纪委或老师后,悄悄压低嗓子:
“晏玥!你疯啦,这种话”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惊魂未定的颤音,
“那个人你听说了吧?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顶上的灯架,‘轰’!血溅得到处都是,好几个人身上都”
她打了个寒噤,脸上全是被血腥意外冲击后的惊惶,
“太邪门了!学校也是怕怕出事吧?”
“怕我们这群活畜死得太快,影响升学率了呗。”
晏玥的笑容瞬间收敛,表情霎时变得温柔平和起来,语气轻飘飘的,
“振作点,小娴,假期一周呢,打算去哪儿放风?”
声音陡然毫无起伏起来。
董仲娴松了口气,只当她是被高压的日程逼得口不择言。
毕竟每天六点钟晨跑、十一点下晚自习,是牲口都会疯。
她嘟囔着:
“吓死我了你刚才那样子,真有点邪性”
她没注意到晏玥藏在鬃毛乱发的眼神,比这闷热的下午更沉。
教室里弥漫着汗味、劣质文具的塑料味和一种压抑太久后突然松绑的躁动。
风扇在头顶徒劳地旋转,搅动闷热的空气,吹不散粘腻。
窗外,铅云更沉了。
“小娴?你怎么还跟这个神经病黏在一起?”
一个带着刻意甜腻的清亮女声,骤然划破了教室的嘈杂。
陈知意。
门口,陈知意亭亭玉立。
她确实漂亮,青春靓丽得扎眼,就是这灰暗监狱里被允许存在的塑料假花。
随着她锃亮的玛丽珍鞋,踩在光滑地板上的啪嚓声,教室里还剩下几近一半的人头,齐刷刷地转向她。
空气瞬间冻结。
陈知意径直走来,目标明确。
“小哑炮,今天算你走运,”陈知意停在晏玥桌旁,目光如粘腻的蛛网,牢牢罩住她,
“大家被死人吓破了胆,没空使唤你。倒让你逮着机会,来纠缠小娴了?”
“陈知意,晏玥就就跟我说了会儿话”
董仲娴试图缓和,声音却虚得发飘。
她紧张地看向晏玥,只见晏玥低垂着头,鬃毛刘海下几乎看不清脸。
但就在那刘海的缝隙里,董仲娴捕捉到一道寒光——那是晏玥投向陈知意的眼神。
那锋利的恨意,一闪即逝。
气氛猛地降至冰点。
董仲娴注意到了,刚才晏玥那隐藏在乱发下的眼神狠狠剜向陈知意,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陈知意对晏玥那副沉默隐忍的姿态似乎极为受用。
那份支配带来的快意在她眼底燃烧得更旺。
“行了,”她不耐烦地打断董仲娴,像打发一条碍事的狗,手指几乎戳到晏玥鼻尖,
“那正好。楼下四班那破教室,刚做完考场,脏得下不去脚。”
“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打扫干净。现在,立刻,别在这儿碍眼。”
命令的口吻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跟主人对奴隶的态度也没什么区别。
这种打压,日复一日。
晏玥不是没试过反抗,每一次换来的都是更深的孤立。
那些曾经冷眼旁观的同学,此刻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早该如此的认同。
陈知意说得对,在所有人眼里,她晏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一个神经病。
当然这种折辱对晏玥早已不是新鲜事。
反抗?徒劳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