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哥在圈子里混久了,立刻就拿捏住宁也的需求,故作为难道:“唉,宁也啊,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我手中有多少人等着赶通告。但是呢,我也签了你这么久了,怎么说都有点感情,如果你是真心想在这行继续做下去,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
宁也说不来讨好的话,非常生硬地说了一句:“谢谢。”
蒋哥笑着摇摇头,后背往椅子上一靠,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熟练抖出一根,点燃。
“宁也,有些话咱们得挑明了说。咱们这个圈子最要紧的就是听话,你要是什么都听我安排,以你的模样和形象,分分钟成流量。你前面蹉跎这么久,其实大部分还是你自己的原因。”
宁也忍着令人难受的二手烟烟味,不发一言。
蒋哥抽着烟,继续说:“你现在回头,肯定来得及。不过合约就剩一年,一年后你有市场了不跟我们续约了,那我们公司不是太亏了?”
“所以啊,这个合约的事情我们得重新谈一谈。你要是想让我好好带你,那我们就得续约。你签了续约合同,我就专心捧你,手中的资源都给到你。”
续约——
宁也来之前就猜到蒋哥会趁机提出让他续约,没人会做赔本的买卖。
“我会考虑续约,但不是现在。我不知道你现在开的是不是空头支票。”
蒋哥顿了一顿,随后带点欣赏意味地笑出声:“你小子,聪明不少,长心眼了。”
宁也没回应。
经过这四年,再笨的人,都应该学会长心眼了。
如果蒋哥这边真的可以给到资源,那他也确实会考虑续约,双赢的局面只在于……他是否愿意向这个圈子低头,逼迫自己接受这个圈子的规则。
宁也内心并不愿意跟经纪公司低头,但是现在,为了尽快凑够钱还上裴家的钱,他只能这么做。
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赚钱最快的唯一方法。
他很想还上裴山青的钱,很想堂堂正正,无所负担的,和裴序在一起。
和裴序分开的四年,浪费的这四年,真的太难熬了。
宁也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为了裴序,他可以放弃自己的傲气。
“行,你有这个意愿,我就先帮你安排,至于续约,我先把合同给你,你同意了就签字。要有其他什么意见,我们后面再慢慢谈。”
蒋哥吐出一个烟圈,手指往桌上的烟灰缸里弹掉一点儿烟灰,想着什么,说:“前几天你帮忙补拍的那场戏,那个李导,你还记得吧?他挺看好你的,说下次有角色,想单独安排给你。正好,晚上有个圈内的饭局,李导也会去,你跟我一起过去,好好谈谈。”
听见“饭局”两字,宁也表情微绷。
蒋哥一眼就看出他的不情愿,好心劝道:“宁也,想在这个圈子里混,有些场合怎么都得应付,又不是让你卖/身,就是一起吃个饭喝个酒。你就当去吃顿饭,吃完就结束回家了,对吧?”
宁也绷了绷下颌,忍着心内情绪,违心应一声:“我知道。我跟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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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万籁俱寂,隐于夜色之中的居民楼被一道晃眼的车灯照亮。
一辆出租车停下,砰一声,车门关上,出租车重新起步。
路边恰好有一棵银杏树,下车的宁也扶住宽厚的树干,勉强站稳。
空气之中仿佛还残留着出租车难闻的汽车尾气,胃里的酒精与涌入鼻腔的气味混合,让他感觉一阵恶心。
晚上喝了几杯?
宁也没数得太清楚,约莫快有一瓶红酒的量。
红酒的酒劲在后头,这会儿后劲上来,宁也脑袋发晕,脚步也变得有些虚浮。
他扶着树干,在寒夜种吹了一小会儿冷风,反胃的感觉消散一点了,才站直身体,缓慢往居民楼走去。
宁也不怎么喝酒,不过他酒量还可以,并不容易醉。
这一点大约是随了父亲。
他的父亲以前经常应酬,经常带着一声酒气回来,但他没怎么见过父亲喝醉。
其实现在,宁也还是挺希望自己喝醉。
喝醉的时候,人就不会清醒,人不这么清醒,心就不会这么沉重。
他讨厌应酬的场合,讨厌虚与委蛇的饭局,更讨厌自己变成那种为了生存而参与进这些场合里的人。
原来做违心的事情,会这么难受。
从路口到居民楼,再从一楼到五楼,宁也虚浮的脚步像是忽然被钉在最后一节水泥台阶上,动弹不得。
身体里的酒精裹挟着神经末梢,大脑短暂发麻空白。
他很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喝醉了,以至于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裴序。
仍缠着夏天蜘蛛网和蚊虫的声控灯在冬夜的楼道上方散发着昏白的光。
这样不够明亮的光线里,宁也看到裴序站在他家门口,落下的影子连同身旁那个行李箱的影子一起,倾斜覆盖住窄短的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