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唇,泪珠一颗一颗地掉。
我不想你孤零零的。
回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过后,耳机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突然,抽泣声戛然而止。
她们的通话显示已挂断。
*
岑鸣蝉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情绪彻底崩溃。
她胡乱擦着泪,见时间还早,冉眉冬应该没有睡,她直接把电话拨打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
她刚一开口便止不住大哭。
眉冬,我
冉眉冬刚接通电话便听到鸣蝉在哭,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安抚道:鸣蝉,你先不要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她说她说让我去她家里过年。岑鸣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我过不去,我过不去。
我想见见爸爸妈妈,可我过不去,去不了,我根本就去不了。
我为什么去不了。
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她还有父母,我却没有了。
为什么要喝酒?
他喝酒开车,他该死,他就应该去死,活该下地狱,他就该千刀万剐,可他为什么要带走我的爸妈?
我真想把他杀了,可是他死了,我杀不了了。
我总不能把他的骨灰从坟里刨出来吧。
我不知道他埋在哪了。
我连恨谁都不知道,我只能恨我自己。
我为什么不对他们再好一点?
我好想再见他们一面,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我爸我妈。
她刚刚说,我以后可以去她家过年。
我好想去啊,眉冬。
我想和爸妈再坐下来吃顿饭,就一顿,就一顿好不好。
岑鸣蝉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着,主语换了又换,急促地喘着粗气,听起来特别不对劲,像是要背过气去。
眉冬
冉眉冬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打开免提,呵斥道:岑鸣蝉,闭嘴。
那声呵斥很管用,岑鸣蝉瞬间住了声。
她脱下睡衣,来到衣橱前迅速选好衣服:呼吸,鸣蝉。
冉眉冬有些担心岑鸣蝉的状态,一旦她哭背气过去怎么办。
鸣蝉,还记得怎么呼吸吗?听我说,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鸣蝉听话
这样的话重复了很多遍。
直到冉眉冬换好衣服,拿上钥匙,走到门口把家里的灯都关掉,她低声叹气,温柔地说道:鸣蝉,我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不要挂电话,乖乖的。
*
随着开门声响起,冉眉冬到了。
岑鸣蝉家的钥匙她一直有,就是为了及时能找到岑鸣蝉。
她第一时间就去卧室去寻岑鸣蝉,果然,岑鸣蝉就缩在床与墙壁那并不算宽的空隙中,赤足坐在地板上,窝成一团。
鸣蝉,我来了。
冉眉冬走上去,跪坐在她身前,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把她揽在怀里。
岑鸣蝉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她只说了一个字:疼。
冉眉冬抚摸着她披散的发,声音像是哄小孩子睡觉一般轻柔:那肯定疼啊,你疼,我也疼。
我本来不这么难过的。岑鸣蝉看起来要比先前平静一些,她同自己最亲近的人慢慢讲着前因后果,但是她说,要我以后去她家里过年,我就无法控制自己。
冉眉冬听着,她轻轻拍着岑鸣蝉的背,她看着眼前这个相识十多年的朋友,如今如被雨淋过的蝴蝶,在她怀里颤颤巍巍的。
脆弱得不堪一击。
再回想刚见到岑鸣蝉时,她那开朗得被称作小太阳的性格,那漂亮又活泼的笑容。
冉眉冬意识到她错了。
错得很离谱。
原本她以为,岑鸣蝉能够遇到十八岁的自己是件好事。
岑鸣蝉能让十八岁的自己避开那场车祸,算是弥补她心中最大的遗憾,甚至她可以通过对方见到父母的照片或者视频。
对岑鸣蝉来说,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慰藉,可以支撑着她走完余下的人生
然而,今天岑鸣蝉同她哭诉我过不去,我去不了,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手机那边的平行时空更像是一场虚幻的游戏,岑鸣蝉是这场游戏的唯一用户。
她得到的正反馈越多,便越入戏。越入戏,便越想穿越时空,前往那个父母还活着的世界里。
她无法看着岑鸣蝉此后的人生里沉迷在这种虚幻中,无法看着她一次一次因为去不了那个世界而痛苦不堪,更无法接受此后岑鸣蝉的世界里满是虚幻、痛苦与无能为力。
她担心终有一日,她最爱的挚友会因为想进入平行时空而离她而去。
她必须改变些什么了。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岑鸣蝉与十八岁的自己加了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