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里弥漫着马匹、汗水和泥土的味道,远处传来新兵笨拙操练的呼喝声和当地教官的吼叫呵斥。
卢卡斯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些穿着军服、扛着滑膛枪的民兵,一阵风吹来,沙尘呛得他咳嗽起来,他下意识地往她身边缩了缩,紧紧抓住她的裙摆。
她蹲下身,用手帕仔细擦去卢卡斯脸上的尘土,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小脸和因为咳嗽而泛红的眼眶,心揪得更紧了。她本来早就该告辞了,但看到军营的粗粝、尘土、噪音,她又怎么放心地离开呢?这一切对孩子的肺部简直是折磨。
咳嗽声又起,那股强烈的保护欲实在急不可耐了。
带着强压的急切,她走向离希斯克里夫最近的树下,示意他过来。
那人正冷着脸对一名搬运物资动作慢了的士兵低吼,看她招手,希斯克里夫挥手让士兵离开,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她面前。刚训斥人时那股子暴戾还未完全散去,眼神锐利得能刮伤人。
“巴林小姐,没有车夫是吧?等着,我现在就叫人送你回去。”
“那个,上校,我听孩子教母说过,卢卡斯母亲的家族似乎有遗传类的心肺疾病,他的身体恐怕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她顿住,斟酌更合理的措辞,“即便没有,小孩子肺部脆弱,扬尘对呼吸道发育也不好。那个……我的工厂就在镇上,条件虽不算奢华,但胜在干净、安静。不如让他随我一起住吧?”
捕捉到她眼中那恳求意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搔了一下,爽快极了。
希斯克里夫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无视周围士兵的视线,伸出双臂重重地撑在她身后的树上!动作的强力道令树干震动了一下。
这个姿势,将她完全地圈禁在了胸膛之间,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性的狭小空间。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和禁锢惊得呼吸一窒,但碍于有求于他,又不好发作。
他微微俯身,凑得极近,气息几乎喷在光洁的额头上,“巴林小姐的意思是,想把我-儿-子带走?去住你那间,”他故意停顿,眼神扫过不远处工厂林立的烟囱,“机器轰鸣、满是机油和螺纹齿轮的地方?”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你觉得,那里就比军营好很多?嗯?”
强压下心头的强烈不适,仰起脸,直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至少空气干净,没有无休止的尘土和沙砾。而且,工厂的居住区是独立的,远比这里,”她看了一眼简陋的小屋和尘土飞扬的空地,“更适合孩子。”
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和那双因为激动而更加明亮的眼睛,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刻意沉默着令此刻拉长。
终于,在她要再开口时,他低笑一声,微微后撤少许,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眼神也变得诚恳起来,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空气干净安静,适合孩子,”他重复着她的话,露出一个灵光乍现的表情,“啊,那这样好了。我在罗奇代尔镇中心有套房子,地方宽敞,花园不错,离你的工厂也不远,空气绝对比这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训练场,“好得多。不如你和我儿子一起搬过去住?”
黑眼睛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上校!既然有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不找仆人照顾孩子,要让他跟着你在这里?”
“因为我不信任陌生人,而你,既是孩子教父女儿又是孩子的家庭教师,我可以放心把他交给你。”
“这不合——”
“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他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紧绷的身体,“担心安全?简单。门锁你换了就是,换成最结实的,定制布拉墨的锁子都行,我给你报销。这样既能保证卢卡斯住得舒服、健康,你又能,”他放缓语速,眼神带着钩子,“天天见到他,教导他,履行你作为‘老师’的责任。”
理智在尖叫着扭头就走,但看着远处又开始因为尘土而咳嗽的孩子,脚却怎么都迈不开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