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决心离开,但也是茫然的。
她还没独自在外面生活过,幼时有阿翁,阿翁死后还有阿郎, 阿郎死后,有宋家和宋持砚。哪怕她总是想着离开,但偶尔又会觉得留在他身边至少会比外面安稳。
但安稳又怎么样?
与对市井生活的怀念,对阿郎和宋持砚的内疚, 对背德的羞耻,对阿翁之死的不甘、对谋生的恐惧……这诸多情绪中纠缠了她太久。
她过得并不好。
而她也一直沉浸在对亲人的怀念和内疚中,认为快乐是对亲人的背叛,所以并不自苦。
楼飞的话敲醒了她。
“你的阿翁和阿郎是希望你过得安稳自在,还是希望你牺牲自由和快乐来为他们报仇?”
而数日前宋持砚为了让她抛开对阿郎的内疚跟着他,也曾问过:“他们当真需要你这样的惦记?”
田岁禾突然释怀了。
阿郎和阿翁不需要她用余生来换一个报仇,相比于报仇,他们更希望她能好好爱自己。
宋持砚可能不会想到,他用于留住她的话,促使了她的离开。
得知他竟然打算瞒着她,寻一个假孩子的时候,田岁禾就知道她没办法留下了。
她不信任他,他也的确没法让她信任,他今日可以用一个假孩子骗她,明日是否也会在阿翁和阿郎的仇上骗她。
“阿姐?”
楼飞看她愣了太久,出言唤醒她,田岁禾坚定地抬头。
“他骗了我,我不会犹豫。”
少年打量她低垂的眼睑下遮住的失望,不大放心道:“阿姐,你不会对他动心了吧?”
田岁禾被他问住了,她其实不懂动心是什么。
楼飞比她还不懂,拉起帘子问外头驾车的同伴:“喂,对一个男人动心,是什么感觉啊?”
同伴媚眼一飞,飒利道:“想睡他,跟他睡觉舒服得打摆!”
楼飞茫然地挠挠头:“可我自己睡也很舒服啊。”
他问田岁禾:“那阿姐跟宋持砚睡觉的时候你会舒服吗,你动心了么?还要走吗?”他虽然很想撬墙角,但得万一她心里真有探花郎,他这样做可就要麻烦些。
田岁禾面色却红了又白。
她想到那些仿佛人飘在云端又坠下,什么都忘了的时刻,用力地摇了摇头,慌乱摆手:“我怎么可能动心?我是一定要走的。”
就算动心也不留下。
马车顺利驶出出了城,经过长亭附近,忽有一行人骑马似离弦之箭经过,为首的是个锦衣青年。
数人骑马与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只余扬尘滚滚。
激得驾车的姑娘捂嘴咳了两声,回望远去的人马,不悦大骂道:“挺俊俏的公子哥,就是忒没教养!天大的事,骑慢点能怎么着呢!”
马蹄踏过石板路,声如击鼓,田岁禾莫名心口虚。
人马远去,驶入了城中。
“岁禾!”
宋持砚匆匆下马,几乎踉跄地奔向浓烟滚滚之处。
林嬷嬷和婢女立在原地,急得直打转,见主子回来忙白着脸上前,“大公子,娘子不见了。”
那道颀长的身形猛然一晃,似玉山摇摇欲坠。
宋持砚目光倏然沉下。
“如何不见的?”
林嬷嬷搓着一双手,手心顿时出了许多汗,额头也啪嗒啪嗒地往下坠汗珠子:“方才隔壁房间起火了,火一直烧到娘子厢房附近,我们只好带娘子出来避一避,当时娘子从头到脚披着您的披风,我们也没多看,出来外头才发现娘子似乎换了人了,护卫们要追上去,娘子却飞走了!”
宋持砚眼中寒意瘆人。
周围明明闹哄哄乱作一团,但林嬷嬷等人却感觉四下突然静默了一瞬,气氛冷得可怕。
那一个呼吸的瞬间变得漫长,仿佛过来许久。
宋持砚冷冷垂着睫羽,眼底投下一道冷淡的暗影。
“备马,出城找人!”
神色声音都冰冷异常。
林嬷嬷还窥见,大公子袖摆下的指尖也在微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