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会场,发表会结束后,草薙前去打了招呼。汤川似乎不太情愿,但草薙欣喜不已。在那之前,他对汤川的家庭几乎一无所知。
三十年过去了,那已经是遥远的往昔。
汤川用托盘托着马克杯回来了,杯子洁白干净。“不用加砂糖或牛奶吧?”
“黑咖啡就行。闻香味应该不是速溶咖啡吧?是觉得我差不多该来了,提前为我煮好了吗?真是周到啊。”
“只是你刚好在我想喝的时候来了。”
“哦,是吗?”
见汤川在他父亲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草薙拿起马克杯。
“那你母亲怎么样?”草薙啜了一口咖啡,问道。
汤川轻轻地吸了口气。“病情发展缓慢,但确实在恶化。在她身边忙里忙外照料的老人就是她的丈夫,可她好像已经不认得了,总是像对待外人一样不停道谢。但不可思议的是,她还认得此前很少见面的儿子。人类的大脑真是难以理解。”
草薙从汤川平淡的语气中感受不到严峻,但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草薙在前一天晚上联系了汤川,表示有事想要见他。草薙以为他肯定不是在自己家就是在学校,结果竟是在横须贺的父母家。而且,他不是偶然去看望双亲,而是要暂住一段时间。
据汤川说,做医生的父亲以退休为契机,和母亲一起卖掉了原来的房子,搬到了能眺望大海的公寓安度晚年。可是,自从母亲腿部骨折不能行走后,她几年前就已有征兆的阿尔茨海默病就开始迅速恶化。父亲负责照顾她,但一个人怎么也忙不过来,因此汤川就过来帮忙了。
“你也住在这里吗?”
“没办法啊。我在爸爸的书房里支了张简易床。”
“真不容易啊。大学的工作怎么办?”
“总能有办法解决。讲课和指导学生都能在线完成,而且自从当上教授后,也几乎没再亲手做过实验了。”汤川仿佛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但是在草薙眼中,他的表情多少带着些许落寞。他大概已经做好了离任的心理准备。
“你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这还真难说。我很想说,只要妈妈活着,我就会住在这里。但谁也不知道期限,只能无限延长得出结论的时刻。爸爸很爱逞强,说独自一人也能照顾妈妈,但在我看来根本不可能。虽说他以前是医生,但在护理方面完全是个外行,换纸尿裤也很不熟练。”
“你也会给母亲换纸尿裤吗?”
“当然,我就是为此住在这里的。”汤川轻描淡写地答道,似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
这个偏执的物理学家为母亲换纸尿裤——简直难以想象。
“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没考虑过请人护理吗?或者托付给相关机构?”
“我们在需要时也请过人,但爸爸好像从未考虑把妈妈送去那些地方。他似乎不想借他人之手解决这件事。我尊重他的意愿。”
“这样啊,确实是个难题啊。”草薙感觉看到了朋友从未显露的一面。他以前并不认为汤川会如此重视家人之爱。“这种时候还给你添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草薙刚说到这里,汤川就摆了摆手。“要是放在以前,那确实是给我找麻烦。但现在情况不同,我并非因为做研究忙不过来,只是为了照顾妈妈,难以到处走动。每天爸爸要找我帮好几次忙,不过其他时间都没有我出场的份儿,我只是待命罢了。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无聊至极的生活。如果有什么让人振奋的问题,不用顾虑,说出来就好。”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我也不知道这对你来说够不够振奋。是关于这个的……”草薙从提包中拿出一册绘本,放到汤川面前。就是那本《形单影只的小小磁单极子》。
物理学家的眼睛在金边眼镜后面睁圆了。他拿过绘本,直勾勾地盯着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