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过的地方,却又处处充满她的身影。
唯有在此处,他才能得到一时的安宁与喘息。
但此时此刻,他脑中又回想起林斐然的神情,回想起她的声音。
想起与她漫山寻梅,想起她向自己伸出的手,想起她蓦然将他甩开,不顾累累伤痕,就这般离他而去。
一别两宽……一别两宽……
忽然间,行灵仿佛遇到阻碍,胸中一闷,他便吐出一口凉血,于是点点猩红绽开,映出他冷然的眉眼。
他注定要与秋瞳相爱,这是他无法背离的命数,是天道自然之意!
道侣、友人,一如梦幻泡影,如此短暂脆弱,若要恒久,若要恒久……
心神崩猝之下,他阖上双眼,沉下神台。
也是此时,他做了个梦。
梦中日色和煦。
那年,他们这批弟子刚刚引灵入体不久,入了心斋境,依照道和宫规矩,需得由同门带领下山历练。
带队之人是五位境界不算高的师兄师姐,他们带着一众人入邙山,山中虽有兽窟,但平日里只有一些境界低微的妖兽游荡,用来历练再好不过。
这等小事向来没有出过差错,带队弟子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越走越深。
就在在众人除妖之时,一时不察打开了兽窟,将蛰伏其间的妖兽惊出,霎时间激起一片兽潮,将慌乱的弟子冲散。
十一岁的卫常在并不惶然,彼时与他冲在一处的足有七八人,还有一位师兄。
他自小专注修行,不常与人来往,是以这些人他其实都不认得,只除了林斐然。
他当然认得她。
不仅仅是因为那份遥远的婚约,还因为蓟常英。
林斐然上山后便被太徽二人带给蓟常英照顾,是以他也常常与她见面,但在他看来,二人并不熟识,所以他只是淡淡看了林斐然一眼,便移开视线。
兽潮十分迅猛,他们一行人境界不高,不得不一边躲藏奔逃,一边协力抵抗,寻找抽身离开的时机。
也恰在此时,卫常在身侧的小弟子坚持不住,掌中法阵溃散,这一片护阵忽然崩塌,涌入几只妖兽,他下意识出手相助,但也不免受了重伤。
好在林斐然及时纵身补上,这才重新撑起法阵,一行人躲至巨石之上,尚得一刻喘息。
在如此紧急情势下,那位只有坐忘境的师兄显然无法护住所有人,于是伤者便成了拖累。
但道和宫弟子中,谁又敢抛下卫常在。
那位师兄将卫常在伤势稍作处理后,不得不将他背起,可他一边要护着背上之人,一边要护着自己,还要分神来保护其他小弟,一来二去,自己反倒受了伤。
这位师兄心下不愉,面色也颇为不满,连带着过往的嫉妒一齐看向卫常在,眼中仿佛沁出毒汁,但嘴上仍在安抚。
卫常在面色未变,他心中并不意外。
他想,人就是这样的,恶毒、自私、谄媚、贪婪,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早就从眼中流露无遗。
所以他伏在师兄背上,即便被故意撞到头,磕上石子木藤,也没有多言,只是轻声开口。
“师兄,多谢你护我周全,待见得师尊,我一定言及此事,以此报恩。”
师兄面露窃喜,话语却很是谦逊:“卫小师兄,你是首座亲传弟子,叫我师弟便好,我做此事,不图报恩。”
寻到一处休憩之地,他将卫常在放下,面色好上许多,给众人画出一道法阵后,便出去探路。
卫常在静静坐在树下,没有言语,可林斐然却悄悄走来,询问他的伤势。
两人已经认识一年多,又经常在蓟常英那里吃饭练剑,林斐然早早便把他当做友人,但卫常在不这般想。
他不需要友人。
但出于礼貌与一点极其微末的情谊,他还是回答了。
“无碍。”
这时,他在林斐然脸上看到一点纠结。
她凑过来,小声道:“……其实我术法不错,搀着你也没有太大影响,不如你与我一路?”
卫常在转眼看她,试图从那张诚挚的神情中看出一点假象与算计。
但终究无果。
一年多了,他这识珠慧眼向来在她身上不起作用,他看不懂,所以他选择直白开口。
“为何要帮我?就算你站出来,师兄也不会感激你的,况且我是个累赘,如果兽潮追上,你跑不远。”

